夏小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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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策瑜】灰

当年写过的东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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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夜半无人秋雨潇潇的时候,周瑜总觉得所有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,来去都太过匆匆。

而他所谓的所有,说不定仅指孙策一人。

像其他人一样,他也记得当年的孙策是如何恣意驰骋横扫千军,也记得他是如何的文韬武略才智不凡,但更令他久久难以忘怀的,是曾和他一起讨论着智略兵法乃至书文绘画,还会在他的扇面写下自己名字的人。

他至今还留着那柄扇子,小小的“伯符”二字墨迹有些晕开,纸面也变脆发黄,就像他日益不牢靠的记忆。

有时候已经记不起来他说的话,只记得爽朗的笑声和俊秀的眉眼。

逝者已逝,留给生者的,不过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念想。

更何况到底有几个人念想。

周瑜轻叹口气,温过的酒已凉。

在他们尚还年幼之时,天下已乱,就算是历来物产富庶的吴越之地也逃不开乱局,再响亮的旗号再冠冕的接口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个“欲”字,他们感觉到了这些,却还没能真正参与。

可是前面在等着的是怎样的道路,他们却都明白。

孙策披散着头发,一手拿着半空的酒壶,熏熏然已有些醉意。他倚在栏杆上,江面无波无澜,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铜色。

周瑜一语不发地给他的杯子里重又倒满了酒。

“要不了多久,这天下就会四分五裂,兵马和粮草会变成筹码,拥兵自重圈地为王的大有人在。”猛灌了一口酒,“我们的清闲日子也就过到头了。”

轻笑,“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?”

抬眼看他。

“乱世才能出英雄,你不正想要个机会来建功立业吗?”仍旧温和地笑着。

“话是没错。”几乎半躺在椅子上,“但有时也会觉得就这么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“你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“难道人不会变吗?”

“不会,很多人假装他会,但你不会。”

孙策沉吟良久,仰天大笑,“公瑾啊,你到底是那来的信心?”

周瑜没有回答,给两个人倒酒。

“话也没错,就像我费尽了口舌也没能让你换下这袭白衣。”忽地凑近,眼角藏了些笑意。

“干净而已。”回话清清淡淡,一如既往。

谈话也自此做结。

天色渐暗,江里也渐渐热闹,点满了宫灯的游船缓缓开过,在江面上扯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疤。

“不知公瑾可愿与我成王成霸,争一争这天下?”孙策阖着眼,用仿若叹息的语气说道。

周瑜神色一凛,站起身,正迎上了孙策睁开的眼睛。

他们面对而立,举起了酒杯,仰头喝了下去。

没有更多慷慨激昂的誓言,性命已然交了出去。

再后来,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战争战役,白袍沾尘染血,此生再无宁日。

之后的记忆,也就模糊了起来。

只不过原先东吴的两个少年郎,无人再敢小觑。

彼一时风光无限。

在许多次的促膝夜谈中,除了排兵布阵,他们也渐渐透出了些许身不由己的无奈。

真正置身其中才知道,饶是他们如何的天纵奇才,也不过是这场声势浩大的兵刃相向勾心斗角的一部分,无能为力,无可逃避。

从那日饮下烈酒,便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。

孙策那双偶尔夹杂狡黠笑意的眼睛,不知何时也已染上尘埃。

一切都发生的太快。

周瑜麻木地应对着一切,病榻上的孙策日益苍白。

谁能料想到身经百战的他会丧命于此。

可就好像谁料到了两个弱冠少年会有今日的战功赫赫。

世事无常。

孙策临终之时,周瑜也在榻边。他已极虚弱,仅有的力气甚至无法握紧周瑜的手,只能用叹息般的语气叫他,“公瑾……”

“是。”侧耳过去,另一手紧攥成拳。

“我小弟尚且年幼,一切就仰仗你了。”

周瑜面色煞白,再三答应。

孙策再没接话。

他有不甘,也有释然。

周瑜也实践了自己的诺言,全力以赴辅佐孙权稳固地位。

只剩下此时此刻,一人空对半杯凉酒,缺了一人相伴。

直到灯油燃尽,火光闪了两闪后熄灭。

黑暗几乎被吸进寂静的漩涡里。

他殚精竭力,忠心耿耿,不过是为了当初的一句诺言。而所谓江山社稷,向来不过是在三言两语之间星移斗转。

待山河换尽,谁被铭记,谁已成灰。



完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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